作者：陈子雷 来源：新民晚报 时间：2018.7.26
经过长达5年的谈判，日本和欧盟领导人近日在东京签署经济伙伴关系协定（EPA）。协定生效后，双方将立即或分阶段取消大部分关税。届时，欧盟农产品将以低关税进入日本市场，同时日本汽车及电子产品在欧盟市场也将更具竞争力。分析人士认为，这一协定的签署发出了反对美国贸易保护主义的清晰信号。
1 各经济体积极合纵连横 对冲大国双边博弈风险
问：日本和欧盟在什么背景下签署“经济伙伴关系协定”？
答：自2008年金融危机以后，全球经济开始进入深度调整期，全球经济已逐步从“失衡”向“再平衡”转变。全球多边贸易体制下的谈判和磋商难以取得实质性的进展，通过主要经济贸易大国的双边博弈来逐步实现全球贸易投资规则的趋势却愈发明显。但是由于受政治层面因素的影响，这一过程也充满着风险和不确定性。
另一方面,随着全球制造业向包括中国在内的新兴经济体和发展中国家的集中转移，美国在全球制造业中所占的比重开始急剧下降，特别是对中国的贸易逆差不断增加。自特朗普政府执政以来，重塑国内制造业成为所谓“美国优先”的首要选择。
特朗普政府的做法就是以国内相关法替代国际法，向相关国家出口美国的产品开征惩罚性关税，并对中国的新兴产业采取技术封锁，同时降低企业所得税率，吸引海外制造业重返美国。未来中美经贸关系的走向将成为全球经济“再平衡”的焦点。如何对冲中美贸易摩擦的风险，成为许多国家不得不考虑的现实问题。
从欧盟和日本等全球主要制造业大国和地区的角度来看，一方面需要联手中国，维护全球多边贸易体制，同时也需要委曲求全、保持与美国经贸关系的稳定发展。在此背景下，各主要经济体开始逐步上演分庭抗礼、合纵连横式的“战国策”，而全球贸易投资规则重构则显得倍加艰难。
为了维护多边贸易体制，对冲全球经济“再平衡”过程中双边博弈带来的风险，构建亚太自贸圈、推进“一带一路”建设以及日欧加强经济伙伴合作等举措都是积极应对全球变局，重塑全球经贸规则过程中必然的政策选项。
自去年开始，日本和欧洲比较明显地加快了双边经济伙伴关系协定谈判的步伐，一些久拖不决的谈判焦点问题也得到了迅速的解决和落实。
2 日欧敞开大门携手合作 遏制贸易保护主义抬头
问：这次日本和欧盟的双边协定主要包含哪些内容？
答：“日欧经济伙伴关系协定”谈判始于2013年，去年12月日本和欧盟就协定文本达成一致，该协定将在日本国会和欧洲议会审批后才能正式生效。日本与欧盟的联合声明称，构建日欧经济伙伴关系跨出了“历史性一步”。日本首相安倍晋三称，日本和欧盟将高举自由贸易旗帜，共同遏制贸易保护主义的抬头。欧洲理事会主席图斯克则称，这个协定发出了鲜明的信号，欧盟和日本将继续敞开大门携手合作，共同反对贸易保护主义。
世界银行统计数据显示，2017年日本和欧盟的实际国内生产总值（GDP）合计约22.1万亿美元，占全球经济规模的30%左右，覆盖6亿人口。这次签署的协定是两个国家和地区规模最大的自贸协定。按照该协定，日本将取消欧盟出口商每年近11.7亿美元的关税，同时欧盟也将取消日本对欧盟28个成员国每年约23.4亿美元的关税。日欧经济伙伴关系确立以后，将成为全球最大的自由贸易区。
按照协定，欧盟将向日本汽车产业开放市场，而日本则将对来自欧盟的农产品，特别是乳制品消除贸易壁垒。从具体内容来看，今后欧盟将对约99%的日本进口产品取消关税，其中包括在八年内取消针对日本汽车10%的进口关税，并对汽车零配件也实施相应的分阶段降税。日本则将在第一阶段对94%来自欧盟地区的进口产品取消关税，并承诺在未来数年中阶段性开放大米等农产品的进口，将这一比例上调至99%。其中，日本将对来自欧盟85%的农产品取消关税，包括葡萄酒立即取消15%的关税，乳酪在六年内分阶段取消29.8%的关税，猪肉关税在10年内从现在每公斤482日元降低至每公斤50日元，牛肉关税也将在15年内从38.5%降至9%。同时，日本还将承认包括帕尔玛奶酪和爱尔兰威士忌等在内的200种欧盟产品的地域标识。此外，双方在数字经济、个人信息保护等领域的投资、交易、知识产权保护等方面也制定了具体实施规则。
根据日本方面的测算，日欧经济伙伴关系协定将为日本带来约5.2万亿日元（约合461亿美元）的经济利益，实现实际国内生产总值（以2016年为基准年）1%以上的增长，增加约29万个工作岗位。从欧盟方面来看，目前各国出口商向日本支付关税中的绝大部分将会被取消，奶酪、葡萄酒、猪肉等农副产品的价格有望得到不同程度的下降，欧盟的农业部门和日本消费者将成为主要受益者。与此同时，日本的茶叶、鱼类、机械类零配件和汽车等产品对欧盟的出口价格也有望得到不同程度的下降，日本企业和欧盟各国消费者也将从中受益。
在数字经济等新兴产业领域，今后日本将享受欧盟成员国同样的待遇，可以分享和保护欧盟数亿人口的个人信息和商业信息，获取欧盟市场准入的权利，扩大对相关领域的投资、生产和贸易。可以说，日本和欧盟的经济伙伴关系协定是一个全球发达经济体之间签署的、相对来说标准较高、开放程度较大的自由贸易协定。
3 日本欧盟联手建防火墙 或将加快经贸两极分化
问：日本和欧盟签署的协定将会对全球经济带来什么影响？
答：首先，日欧经济伙伴关系协定将对美英等国造成较大冲击。协定生效以后，对美英来说，意味着对日欧自贸区的出口关税将有不同程度的上升。而这些发达国家之间出口产品类型相似，所以国际竞争力会受到很大影响。
因此，对日本来说，与欧盟签署这份协定，不但有利于下一阶段与美国进行自贸谈判时获取主动，更有利于在美国退出TPP（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以后，稳固自身在其他TPP成员中的地位。而从欧盟的角度看，签署这份协定既有利于在英国“脱欧”谈判中占据主动，也有利于在和美国的自贸谈判中获得筹码。
可以说，日欧之间的这份协定对双方来说，是一份双赢的合同，它有利于日本和欧盟构建一堵防火墙，用来抵御美国特朗普政府的贸易惩罚措施，以及防范英国“脱欧”所带来的冲击。甚至在从某种程度上讲，也是出于无奈和保护本国利益的一种本能反应。
从美英的角度来看，日欧签署的这份协定意味着未来两国可能失去对日本和欧盟各成员国的产品出口市场，吸引全球资本和制造业回归本土的愿望难以实现，而且还意味着今后的贸易惩罚性措施（英国“脱欧”也可以视作对欧盟的一种惩罚性措施）也可能难以换来所谓“对等的”市场开放。
不但如此，今后美英两国为了减少对本国经济带来的负面影响，不排除加快推动与日欧开展双边自贸谈判步伐的可能性。这样一来，可能会在发达国家之间催生出诸如美国与日本、欧盟与美国、日本与英国、欧盟与英国等数量繁多、乱象丛生的双边自贸协定。经过一番合纵连横的博弈之后，也不排除在发达国家之间再形成一个比较开放的多边自贸体系的可能性。如果事情按照以上逻辑展开的话，无疑将会对排除在这一游戏规则之外的新兴经济体和发展中国家带来很大冲击，甚至可能会加快全球的两极分化。
其次，日欧经济伙伴关系协定对新兴经济体和发展中国家来说，短期之内影响有限，但从长期来看，还是会造成很大冲击。由于新兴经济体和发展中国家不在“群里”，短期内看似可以置身事外隔岸观火，但这些国家在全球分工中基本上处于价值链的中低端，一般都是依靠利用发达国家的资金、技术、制造装备、零配件和中间产品，以加工和组装等劳动密集型产业来带动本国经济的发展。随着数字经济的发展和人工智能等技术的普及，未来全球的产业布局将有很大的调整，制造业对劳动密集型产业的需求或将不断减少。因此，如果被发达经济体长期“边缘化”的话，这些国家目前的产业格局也将难以为继。越南、马来西亚等一些具有传统制造业优势的发展中国家寻求加入TPP也是出于以上的政策考量。
从中国的角度来说，一是要坚决维护以世界贸易组织为中心的多边贸易体制，坚持在多边贸易体制框架内的谈判和磋商，发挥自身优势，推动“一带一路”倡议的落实，让相关国家一起分享中国改革开放的成果。同时，也需要进一步构建具有自身特色的双边自贸机制，与美国、日本和欧盟等发达经济体展开贸易谈判和磋商。中国的经济、人口和市场规模，就是与发达国家谈判和磋商的最大筹码。
